金銮殿上,晨光透过雕花窗棂,洒在光洁的青砖地面。
青铜兽首香炉中飘出袅袅青烟,悠悠然缭绕在朱漆廊柱之间,
给这庄严肃穆的大殿增添了几分神秘。
吏部侍郎王承业站在殿下,紧紧攥着弹劾奏章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他身着的官服笔挺,官服下的脊背挺得笔直,
在晨光的映照下,投下一道狭长而冷峻的影子。
“启禀陛下,长公主代批奏折已逾三月,”
王承业的声音犹如淬了冰的刀刃,在空旷的殿内激起阵阵回音,
“日前竟擅自修改户部盐引章程,
此举已是牝鸡司晨,望陛下明察!”
说着,他将手中的玉笏重重磕在青砖上,
那清脆的响声惊起了几只在檐角栖息的麻雀,
扑腾着翅膀飞向天空。
龙椅上的老皇帝微微抬了抬眼皮,
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丹墀下的朱武姬。
此时,身着鹅黄裙裾的长公主正垂眸,专心拨弄腕间的东珠串。
她的十指尖尖如削葱根,在晨光里泛着珍珠般柔和的光泽。
忽然,朱武姬抬眼,鸦青眉峰微微一挑,
目光如电般射向王承业,开口道:
“王大人说本宫修改盐引章程,
可曾看过新章程里增设的‘灶户女子煮盐例’?”
她的声音清脆,瞬间打破了殿内微妙的寂静,
引得群臣交头接耳,议论纷纷。
朱武姬起身,裙裾轻轻扫过青砖,
腰间玉佩叮咚作响,仿佛在演奏一曲别样的乐章。
她神色从容,语气坚定地说道:
“沿海灶户家的女子,每日在盐滩劳作十二个时辰,
日晒雨淋,辛苦万分,却连半两盐引都分不得。
本宫不过让她们按劳作量分得一成盐引,
王大人便觉得牝鸡司晨了?”
说到此处,她微微一顿,眼中闪过一丝凌厉,
“还是说,王大人自家的盐引庄子里,
也养着无数分不得盐引的女灶户?”
王承业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,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。
他前日刚收到老家来信,说自家盐庄的女灶户们突然集体请辞,
要去投奔什么 “女子煮盐坊”。
此刻被长公主这么一质问,他心中又惊又怒,
正待分辩,却见长公主袖中轻轻滑出一卷明黄缎子,
正是昨日他呈给皇帝的弹劾奏章。
只见页眉处用朱砂画着只振翅雌凤,
凤爪正威风凛凛地踩着 “女子不得干政” 六个墨字,
仿佛在无情地嘲讽着他。
退朝后不到半个时辰,王承业的官轿缓缓在府门前落下。
他一脸疲惫地下了轿,吩咐管家去安排饭食。
管家却慌慌张张地迎了上来,神色有些紧张地说道:
“老爷,夫人说身子不适,今日免了晚膳。”
王承业眉头一皱,心中暗自恼火,
平日里逆来顺受温顺听话的夫人,今日这是怎么了?
他带着一肚子的闷气,皱眉踏入内院,
心想去三姨娘那里寻些安慰。
却见平素里最宠爱的三姨娘正抱着琵琶,坐在榻上掉眼泪。
三姨娘见他进来,抽抽搭搭地说道:
“老爷,妾身昨夜梦见观音大士,说要在佛堂静修三日......”
话还未说完,二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。
王承业心中烦躁,扭头望去,
只见素来温顺的大夫人带着两个女儿,竟然抬着箱笼往角门走去。
大夫人神色坚决,头也不回地说道:
“父亲病重,我带孩子们回门几日。”
王承业张嘴想要阻拦,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,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去。
暮色四合,天色渐渐暗了下来。
王承业心情烦闷地推开书房门,喊小妾绿梅来服侍。
绿梅平日里总是殷勤乖巧,今日却垂着泪,
福了福身,怯生生地说道:
“老爷,奴婢今夜来亲戚,怕是服侍不得......”
王承业一听,顿时火冒三丈,
伸手扯着小妾的头发,做势要打,怒喝道:
“怎么,连你也要和老爷作对吗?
简直岂有此理,我们走。”
说罢,甩手而出。
管家赶忙小跑着跟在后面,小心翼翼地问道:
“老爷,我们去哪?”
王承业没好气地回了一句:“去怡春院。”
原来,王大人早上在朝堂弹劾长公主的事情,
此刻已经传遍了全城。
他在怡春院的包房里坐了许久,却始终不见有姑娘前来伺候。
他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,正要发火,忽闻前院管家传来通报声。
“老爷,醉香楼的刘妈妈派人来说,今晚的.....”
管家吞吞吐吐,一脸为难的样子。
王承业不耐烦地催促道:
“说什么,快讲!”
管家无奈地说道:
“说姑娘们都染了风寒,不便待客。”
王承业气得猛地一拍桌子,大骂道:
“好啊,连这些青楼女子也敢给我脸色看!”
与此同时,朱雀大街的《女铎报》报社内,灯火通明。
朱方正正握着狼毫,专注地在样报上圈点。
头版头条的标题格外醒目:
《从王尚书府内变看女子觉醒 —— 当妻子不再温驯,小妾不再承欢》,
旁边还配了一幅工笔画:端庄妇人抱着妆匣走向垂花门,
娇弱美妾捧着佛经跪在观音像前,右下角用蝇头小楷注着:
“即日起,京城十三家青楼联合声明:
拒绝接待家暴官员、宠妾灭妻,歧视女性者。”
“写得妙,” 朱方正放下笔,满意地笑了笑,
指尖轻轻敲了敲第二版的社论,
“把长公主修改盐引章程与女子谋生权结合起来,
再引《周礼》里‘女主内亦能主外’的典故,这样更有说服力。”
他转头对站在案前的主编陈墨说道:
“明日加印两万份,让报童去各府门前免费派送,
尤其要给六部官员的内眷,让她们都看看。”
陈墨连忙点头称是,领命而去。
三更时分,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。
王承业独自坐在空荡的花厅里,四周寂静得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。
案上的参茶早已凉透,却无人来换。
第二日晌午,阳光透过云层,洒在吏部衙门。
王承业顶着两个黑眼圈,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衙门。
却见当值的书吏们都捧着《女铎报》看得入神,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。
听见他的脚步声,几个年轻书吏慌忙将报纸往袖里塞,神色慌张。
王承业眼尖,还是看见了版面上自己的画像:
肥头大耳的官员正揪着小妾的头发,
旁边配文《苛待妻妾者,何以为官?》。
“大人,” 收发房的老吏走过来,递来一叠名帖,苦着脸说道,
“这是今晨收到的辞呈,都是各房的女书办、女杂役......”
老吏的话音未落,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。
王承业心中一惊,急忙望去,
只见十几个头戴斗笠的妇人闯入仪门,领头的正是他的大夫人。
大夫人气势汹汹地指着他,大声说道:
“王承业,我要向妇联投诉你家暴!”
王承业顿时愣住了,望着眼前这一幕,
心中五味杂陈,不知该如何是好......
这一连串的变故,让他仿佛置身于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中,
而这一切,似乎都与那个他极力反对的 “妇联” 脱不了干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