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伍文书屋 >  天人幽冥 >   第56章 巧合

众人被这突兀出现的青鸟惊得身形一滞。秦仙衣满脸狐疑,目光在凤鸣与凤锦之间来回游移,眼中满是困惑。

青鸟神色庄重,拱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,朗声道:“娘子,可还记得在下?之前承蒙娘子救命之恩,在下没齿难忘。”

婢女一脸茫然,急忙转身看向自家娘子,一时没了主意,眼神中满是询问之意。

那娘子还未及开口,一旁几个客人见状不乐意了,纷纷上前指责青鸟。一位二十来岁、身着锦衣的男子,皱着眉头,语气不善道:“哪来的登徒子,如此唐突,贸然惊扰娘子,简直毫无礼数!”

紧接着,一个手摇折扇的白衣男子,“啪” 地一声收起折扇,义愤填膺道:“就是,光天化日之下,怎能对娘子这般无礼!” 其余人也跟着附和,你一言我一语,指责青鸟冒犯佳人。

青鸟仿若未闻,对这些指责充耳不闻。凤鸣起初也是满脸疑惑,可转瞬之间,脑海中灵光一闪,暗自思忖:难不成这女子就是张司马府上的那位?

凤锦和秦仙衣则完全摸不着头脑。秦仙衣心里犯起了嘀咕,心想着:青鸟师弟莫不是瞧这娘子生得貌美,想上前结识?可紧接着听到青鸟提及救命之恩,满心疑惑瞬间又添几分,愈发猜不透其中缘由。

只见那女子微微蹙起秀眉,美目流转,似在脑海中细细搜寻记忆,稍作思索后,眼中陡然闪过一丝恍然,朱唇轻启,轻声说道:“原来是你,你是原州城里的那个小道士。” 话落,她面露不解之色,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,“可我何时救过你呢?莫不是你认错人了?”

旁边那位手摇折伞的白衣男子,一听这话,脸上满是不屑,“刷” 地一声,潇洒地将折伞再次撑开,提高音量,嘲讽道:“依我看,这不过是这登徒子胡诌出来,妄图结识娘子的借口罢了。如此居心叵测,真是枉读诗书,罔顾斯文!”

方才那位锦衣男子见状,更是怒不可遏,脚下一蹬,径直大步上前,伸出手来,一把揪住青鸟的衣裳,面色涨红,愤愤说道:“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,赶紧识趣地离开,别在这儿丢人现眼!” 说罢,便用力拉扯,试图拽开青鸟,可他连拽了好几下,青鸟却如扎根在原地一般。

锦衣男子连拽数次,青鸟却闻风不动,他脸上一阵白一阵红,眼中闪过一丝慌乱。但很快,他强装镇定,猛地松开拽着青鸟衣裳的手,顺势往后退了一小步,一边整理着自己因为用力而略显凌乱的袖口,一边鼻孔微张,扯着嗓子大声道:“哼,看你这小身板,还以为有多大能耐,我不过是看在娘子面前,不想失了风度,才没跟你计较。”

说罢,他又斜眼瞟了瞟周围众人,像是要从旁人的神色中寻求认同,接着甩了甩衣袖,故作潇洒地转身,朝着白衣男子走去,还不忘低声嘟囔:“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,理他作甚。” 然而,他微微颤抖的双手,却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窘迫与不甘。

四周的人见青鸟这般 “纠缠”,顿时炸开了锅,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起来。“这年轻人看着人模人样,怎这般没脸没皮,缠着人家娘子不放!” 一位中年男子,气得胡须都微微颤抖,大声呵斥道。旁边几个年轻后生也跟着附和:“就是,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,别在这儿现眼了!” 声声指责如潮水般涌来,将青鸟团团围住。

凤鸣见势不妙,赶忙几步上前,侧身靠近青鸟,微微仰头,压低声音焦急问道:“师兄,这到底是甚情况?她真是那位女子?” 脸上写满了担忧与困惑。

青鸟却神色自若,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,并未理会凤鸣的询问,而是转过头,目光再次聚焦在那女子身上,缓缓说道:“娘子不愿透露也不要紧,但在下可识得娘子身上的香味,这香味如百花凝聚一般,只怕这推脱不掉了罢。” 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在这嘈杂的指责声中格外突兀。

那女子听闻此言,原本诧异的神色更添几分惊讶,她轻轻摇了摇头,眼中满是不解。婢女瞧着自家娘子的反应,心中火起,看向青鸟正欲开口叱骂。

青鸟仿若未觉,紧接着说道:“若是娘子觉得此处不太方便,我们可另找一处僻静之处慢慢详谈。”

此话一出,仿若在热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,瞬间激起更大的波澜。

锦衣男子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,嘴角撇向一边,不屑地说道:“哪里来的乡野小子,还妄想和娘子单独相处,真是白日做梦!”

白衣男子也跟着附和,手中折扇又”啪“的一声收起,有节奏地敲打着掌心,连连摇头,满脸鄙夷:“不知所谓,简直荒唐至极!”

婢女更是气得满脸通红,指着青鸟的鼻子,大声说道:“岂有此理,仅凭香粉气息就装作是我家娘子的熟人,原来不过是来套近乎的登徒子。”

凤鸣和凤锦之前听青鸟提过女子身上那股不凡的香味,此刻身处近前,也真切地闻到了女子身上飘散出的香气,馥郁却不腻人,仿若百花齐聚,令人心醉神迷,确实不同凡响,两人眼中不禁满是疑惑,相互对视一眼,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。

秦仙衣站在一旁,虽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,但瞧青鸟这般说辞,隐隐猜到他似乎并不清楚这香粉的来历。她心中一紧,连忙拉着凤鸣走到一边,微微侧身,遮挡住旁人的视线,压低声音焦急询问:“凤鸣,这到底怎么回事?你快跟我讲讲。” 眼神中满是关切与好奇。

凤鸣见秦仙衣满脸焦急,只好微微凑近,压低声音,简单扼要地给她讲了起来。

原本女子上楼之后,青鸟也对这女子是否就是张司马府的女子犹豫不定。他在女子上楼之前,就凝神静气,暗中探查,都感应不到丝毫法力波动。他心里清楚,魔族之人的魔力隐蔽,自己无法轻易感知。可眼前这女子,无论是身形还是声音,都与张司马府中的那位女子极为相似,再加上这独一无二的香味,他笃定,此女定是在佯装不识,想必是因为自己是魔族一脉,不愿世人知道自己并非这世间凡人的身份。

眼见酒楼内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,连同楼下的人也挤得楼梯上拥堵不堪。此时人多嘴杂,再继续纠缠下去,定会惹来更多麻烦。想到此处,青鸟心中暗自做出决定,右手藏在袖中,手指微微弯曲,捏起剑指,掌心微翻,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他指尖凝聚,准备对女子施展无形之力,逼她承认身份。

随着他的动作,那股无形之力如同透明的丝线,在女子身边悄然弥漫开来,渐渐形成一个无形的气场。就在这股力量即将完全成型之际,楼下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:“可是青鸟郎君来了?” 那声音清脆悦耳,正是三十娘的声音。

楼梯上的人群闻声,从下至上,纷纷让出一条道来。随着由楼梯传来沉稳而清晰的脚步声,三十娘莲步轻移,现身于楼梯口。她目光如炬,甫一出现,便迅速扫视四周,敏锐地捕捉到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与暗藏的异样。

她嘴角噙着一抹从容笑意,那笑容仿若春日暖阳,有着驱散阴霾的力量。紧接着,她微微仰头,声音清脆而响亮,在酒楼内悠悠回荡:“诸位贵客,瞧这阵仗,想必是有误会。大家围在这儿也不是事儿,耽误了各位品尝店里的珍馐美馔可就不好了。”

众人听闻,纷纷朝着三十娘恭敬行了一礼,可奇怪的是,脚步却像是被钉住了一般,并未退散。

三十娘见状,眼中闪过一丝无奈,旋即款步向前,先朝着那女子恭敬地行了一礼,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微风,说道:“娘子来到店里,应当提前告知我一声,好让我前去迎接,实在是失礼了。”

女子目光轻移,看向三十娘,樱唇轻启,轻声回应:“我也是一时兴起,姥姥不必挂怀。”

青鸟听到三十娘对女子这般称呼,心中 “咯噔” 一下,犹如被重锤击中,震惊不已。他再次望向女子,心底不禁泛起嘀咕:莫不是自己真的认错人了?正胡思乱想之际,秦仙衣已听完凤鸣讲述的来龙去脉,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,凑近凤鸣,压低声音说道:“看来,你们确实认错人了。” 凤鸣一听,满脸写满疑惑与不解,眼神中满是迷茫。

秦仙衣赶忙快步上前,靠近青鸟,同样低声说道:“青鸟师弟,你怎么事先不跟我商量商量?你真的认错人了。”

青鸟闻言,心中的震惊更甚,一时慌了神,暗自思忖:这可如何是好?可这女子与记忆中那股熟悉的香味,又该作何解释?正纠结间,只听三十娘向他发问:“青鸟小友,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”

青鸟正思索着,冷不丁听到三十娘的询问,赶忙整理思绪,拱手行了一礼,恭恭敬敬地说道:“在下之前在原州之时,遇到一位奇异女子,与这位娘子极为相像。当时承蒙那位女子搭救,只是她当时戴着面具,看不清面容,不过我对她身上的香味印象深刻,与这位娘子身上的如出一辙,所以才冒昧前来,想当面感谢救命之恩。”

三十娘听完,轻轻点了点头,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微笑,说道:“原来只是一场误会。” 说罢,她转身环顾四周一圈,提高音量,朗声道:“这位郎君是在寻找救命恩人,一时认错了人。这位郎君与三十娘相识已久,绝非诸位口中的好色之徒。”

众人听了,面面相觑,眼中仍存疑虑,不太愿意相信。但既然掌柜的都出面解释了,看来确实是误会一场。

三十娘见众人神色有所缓和,走到青鸟身旁,和声细语地说道:“郎君有所不知,娘子用的这款香粉名为百花醉,如今在长安城里,极受达官显贵家娘子们的喜爱。只是这香粉造价高昂,寻常女子可难以用得起。”

青鸟一听,瞬间窘迫得满脸通红,尴尬不已。他急忙转身看向秦仙衣,只见秦仙衣对他点了点头,确认三十娘所言属实。他又将目光转向那女子,只见女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,抬手轻轻掩住嘴角,露出一抹莞尔笑意。婢女也跟着打趣道:“原来是个不识货的乡野小子,闹了这么大一场笑话。”

青鸟满脸通红,尴尬与歉意溢于言表,他一个箭步上前,对着女子深深作揖,腰弯得几乎与地面平行,言辞急切又诚恳:“娘子,实在对不住!是在下莽撞,认错了人,惊扰了娘子,还望娘子海涵。”

众人见状,这才恍然大悟,知晓确实是一场误会。可这女子姿容绝世,魅力非凡,众人虽知道了缘由,却仍舍不得离开,只是纷纷退到一旁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女子,那目光仿若被磁石吸引,再也挪不开半分。

青鸟稳了稳心神,按捺不住心中疑惑,再次开口询问:“娘子方才说记得在下,难不成娘子也去过原州?”

女子听闻,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抹温婉笑意,轻声回道:“此前闲暇,同姥姥一道去原州开分店。在那儿瞧见你们给乞讨之人发放胡饼,这才对你们有了印象。”

青鸟听闻,脑海中瞬间闪过那日在胡饼店的场景,一位白衣女子的身影浮现眼前。彼时,女子被布帘遮挡住面容,看不清长相,如今想来,可不就是眼前这位。一想到因为自己的疏忽,闹出今日这等尴尬乌龙,他不禁又羞又愧,当下,再次对着女子和三十娘,恭恭敬敬地拱手赔礼,态度愈发谦卑。

经此误会,青鸟才从三十娘口中得知,眼前这位女子竟是这店的东家。几人随后相互寒暄攀谈了几句,言语间,女子尽显温婉大方。交谈结束,女子莲步轻移,走向用纱幔遮住的专属位置。青鸟一行人也回到自己的座位。

三十娘面露歉意,笑着说道:“今日店里事务繁杂,实在抽不开身。几位贵客先享用美食,方才只是一场误会,千万别往心里去。之后我们在找时间相聚。” 说罢,她微微欠身,转身投入忙碌的店务之中,身影在酒楼的喧嚣里穿梭,干练而从容。

几人重新坐定,气氛一时有些微妙。青鸟悄悄抬眼,目光扫过秦仙衣、凤鸣和凤锦三人,只见秦仙衣他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,眼神里带着探究,却都一言不发。那目光盯得青鸟浑身不自在,不自在地撇过头,偏向一边,避开那几道视线。

“青鸟师弟,你当真只是单纯想去确认那女子是不是异域来客?而不是见人家娘子生得貌美……” 秦仙衣率先打破沉默,话只说了一半,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与怀疑。

听到这儿,青鸟猛地转过头来,神色诚恳,急切地解释道:“秦师姐,我对天发誓,真的是无心之失!这段时间我一心扑在探寻异域之事上,太过着迷,一看到那女子身上有几分相似之处,就一时失了分寸,真没有其他想法。” 他的双眼紧紧盯着秦仙衣,试图让对方从自己的眼神里看到真诚。

秦仙衣轻轻扫视了一圈三人,神色舒缓,语气淡淡地说道:“罢了,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。这也是人之常情,我能理解。” 凤鸣听了,忍不住莞尔一笑,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俏皮,她看向青鸟,眼神里的意味深长。凤锦不太明白此话的深意,但瞧见秦仙衣和凤鸣看向青鸟的眼神满是猜疑,觉得有趣极了,也跟着睁大眼睛,紧紧盯着青鸟,仿佛要从他脸上找出什么秘密。

就在四人陷入短暂沉默之时,伙计们鱼贯而来,双手稳稳托着摆满佳肴的托盘,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端上桌来。不一会儿,大半张桌子便被琳琅满目的美食摆满,热气腾腾,香气四溢。四人本就饥肠辘辘,此刻眼见美食上桌,瞬间将青鸟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,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起来。

几人正吃得酣畅淋漓,忽然,隔壁传来一个男子沙哑的声音:“义山兄,来,咱们干一杯!” 紧接着,传来酒水入喉的 “咕咚” 声。

其实,这并非青鸟有意偷听旁人谈话。他修习玄门之术,已达颇高境界,方圆五里之内,人畜动静皆能分辨;一里范围中,能精准区分性别老少;百米之内,甚至连飞虫振翅之声都清晰可闻。平日里,他也常有意无意地听到周围人的交谈,不过向来都当作耳边风,并未放在心上。

只听那沙哑声音继续说道:“义山兄,虽说你现在官职低微,但以你一身才情,飞黄腾达不过是早晚的事,不必为此过于忧心。”

随后,另一个男子叹了口气,缓缓开口,声音虽然带着些许哀叹,却中气十足:“自我中了进士,到如今做了这校书郎,日子过得倒也清闲。只是我心中之志,不在于此。”

“唉,义山贤弟,这校书郎虽说眼下是个闲职,可往后升迁极快,况且俸禄也颇为丰厚。只要你平日里多走动走动,凭借你的才学见识,将来必定前途无量。” 又一个声音粗犷的男子轻声劝说道。

被称作义山的男子似是在斟酌言语,片刻后,他开口问道:“二位所言极是,只是如今这世道,升迁之道错综复杂,二位也了解我的处世之道,以我现下的情况,实在难于谋得青云之路。”

声音沙哑的男子听闻,灌下一大口酒,随后重重地将酒杯墩在桌上,发出 “砰” 的一声闷响。他用衣袖随意地抹了抹嘴角,身子前倾,神色急切地说道:“义山呐,这事儿说简单也简单。你得常去那些达官贵人府上走动,带上你精心创作的诗文,寻机展示你的才学。只要能入了他们的眼,往后的机会可就多了去了。”

声音粗旷的男子不紧不慢地接过话茬,说道:“游贤弟所言极是。不过,光靠诗文可不够,还得懂得人情世故。逢年过节,还是得备上些珍稀的礼品,投其所好,去结交那些有实权之人。平日里,多参加些文人雅士的聚会,在席间展露风采,广结人脉。如此这般,何愁没有出头之日?”

说罢,听得折扇合上的声响,随后,便传来轻轻敲击桌面的声响,似乎在强调自己的观点。

许久,义山才重重地叹了口气,声音里满是无奈与愤懑,缓缓说道:“二位的建议,义山铭记于心。只是,我自恃满腹经纶,才情不输给任何人,本以为凭真才实学便可在这世间闯出一番天地。可如今,却要靠这些逢迎走动之事,才能寻得晋升之机,实在是让人心有不甘。”

说到此处,他犹豫片刻:“我呕心沥血创作的诗文,难道就只能沦为讨好权贵的工具?我寒窗苦读十数载,中了进士,却只能在这校书郎的闲职上蹉跎岁月,空有一身抱负,却无处施展。这世道,究竟为何如此不公?” 义山的声音微微颤抖,带着一丝哽咽,仿佛在向命运发出质问,可回应他的,只有酒楼里嘈杂的人声与杯盘碰撞的声音。

声音沙哑的男子缓了缓,说道:“义山兄,你这才情毋庸置疑,可这世道,光有才华不够,得懂得顺势而为。你想想,若不借这人脉铺路,纵有经天纬地之才,也难有施展之地。如今走些门路,不过是为了往后能更好地施展抱负,并非让你埋没才华。”

声音粗旷的男子好似挪动了些位子,和声说道:“义山贤弟,你满腹经纶,自然令人钦佩。但这官场之道,本就复杂。你看那些平步青云之人,哪个不是深谙此道?你如今只是借这走动之机,让更多人知晓你的才学,一旦被伯乐相中,往后定能大展宏图。这并非折辱,而是通往成功的必要之径。”

片刻的沉默过后,义山才缓缓开口,声音低沉而喟叹:“自亘古以降,世间千里马频现,恰似繁星散落人间。我空负一身学识,却难遇慧眼识珠之人。这仕途之路,荆棘丛生,步步维艰。古往今来,多少贤才,在黑暗中苦苦寻觅,渴望那一丝赏识的曙光,然而,伯乐,何其难觅啊!”

说罢,听得凳子与地面摩擦,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。青鸟坐在邻桌,透过屏风那狭窄的夹缝,隐隐约约瞧见一个修长的人影伫立在窗前。窗外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,只见他身姿挺拔,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寂寥。

片刻之后,一声饱含着无尽愁绪的长叹悠悠传来,紧接着,义山那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悠悠回荡:“花明柳暗绕天愁,上尽重城更上楼。欲问孤鸿向何处?不知身世自悠悠。”

听至此处,一旁的凤鸣和秦仙衣听闻义山吟诵的诗句,不禁心头一震,由衷感叹,轻声赞道:“啊,好诗啊!” 两人声音虽轻如蚊蚋,却在这并不十分嘈杂的酒楼环境中,清晰地传至隔壁三人耳中。

隔壁传来那声音粗旷的男人的话语:“瞧,义山的才情,在这酒楼里都能引得旁人赞赏,更何况那些高官显贵呢?” 话音刚落,一阵桌椅挪动的声响传来。只见三个男子从隔壁绕过屏风,缓缓朝着青鸟他们这桌走来。

三人走近定睛一瞧,只见青鸟这桌皆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女,其中那年轻男子,正是方才在酒楼闹出认错人的尴尬误会之人。

青鸟几人正说着话,忽闻脚步声渐近,下意识抬眼望去,只见三位二十来岁的男子稳步走来,稳稳立在他们桌旁。站在最前面之人,身着一袭素净长袍,身形稍显清瘦,轮廓分明的脸上,透着儒雅气质。他剑眉下,一双眼眸深邃而温润,鼻梁挺直,薄唇轻抿,透着文人的内敛。

“在下一时有感而发,情绪难抑,贸然吟诵,惊扰了几位,实在失礼。” 三人整齐拱手,前首之人微微颔首,轻声致歉,声音低沉醇厚,竟是被唤作义山之人。

青鸟几人见状,急忙起身,动作整齐划一。青鸟嘴角上扬,露出一抹温和笑容,刚开口回应: “兄台言重了……”,话到嘴边,却猛地想起自己对诗词只是一知半解,接下来怕是难以应对,顿时心里一慌,不着痕迹地用眼神向身旁的凤鸣和秦仙衣求助,目光中满是急切。

秦仙衣何等聪慧,瞬间领会青鸟的意思,脸上笑意盈盈,和声说道:“哪里的话,我等有幸听闻郎君吟诵佳作,心中颇有感触,反倒是我们这般贸然表露,惊扰了几位雅聚,还望多多包涵。”

三位男子目光扫过青鸟一行人,只见男的样貌堂堂,俊伟不凡;女子们则面容姣好,气质温婉,举手投足间透着温文儒雅。如此出众的人物齐聚一堂,三人不由得相视一笑,眼中满是欣赏与善意,原本因误会而生的一丝拘谨,也在这一笑间悄然消散。

三人和青鸟他们寒暄了起来,声音沙哑的男子爽朗地笑着,率先开口:“今日能在这酒楼与诸位相遇,实乃幸事。瞧几位气质不凡,定非池中之物啊!” 青鸟礼貌地回以微笑,谦逊回应:“您过奖了,不过是寻常旅人,能结识几位,也是我们的荣幸。”

声音粗旷的男子轻摇折扇,目光在众人身上流转,接话道:“方才听闻几位对诗词也颇有见解,往后若是有机会,定要好好切磋一番。”

秦仙衣嘴角噙着一抹温婉笑意,仪态优雅地微微欠身,目光柔和而谦逊,轻声说道:“您谬赞了,我等不过是平日里对诗词略有涉猎,闲暇时读读写写,聊以自娱罢了。若论起诗词,和三位相比,实在难登大雅之堂。与您几位相较,我们还有诸多不足。若真有机会切磋,那可是求之不得,还望三位届时不吝赐教,让我们能在诗词之路上有所长进。”

义山脸上浮现出温和且真挚的笑容,微微颔首,语气谦逊而诚恳:“娘子自谦了。诗词之道,本就贵在畅所欲言、各抒胸臆。日后若有交流切磋的机会,相互学习,共同进步,才是美事。”

声音沙哑的男子点了点头,面上笑意和煦,拱手说道:“义山兄所言极是!诗词一途,汇聚四方雅士,皆因热爱而聚。我等以诗会友,本就应坦诚交流、取长补短。”

声音粗旷的男子轻轻合上折扇,用扇柄轻轻点了点掌心,眼神中满是欣赏,说道:“诗词之路漫漫,自当携手同行,方能领略更多风景。日后若有雅集,还望几位定要赏脸,咱们一同研究研究。” 说罢,微微欠身,行了一礼,举手投足间,尽显文人的风雅。

凤鸣嘴角轻扬,绽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。 “今日有幸聆听此等佳句,实乃我等之福。诸位皆是文采出众之士,诗词造诣高深,出口成章。相较之下,我等才疏学浅,实不敢奢求能与诸位并肩共进。但倘若能在与诸位交流的过程中,学得哪怕一分一毫,那也将是我等生平之大幸。”

一番话说得真诚恳切,毫无做作之态。众人听闻,心中皆是暖意涌动。义山微微颔首,眼中满是赞赏;声音沙哑的男子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洁白牙齿,爽朗之气扑面而来;声音粗犷的男子则轻轻摇着折扇,脸上笑意更甚。如此这般,众人你一言我一语,相互寒暄起来。

众人交谈片刻后,义山微微转头,目光望向窗外,缓缓说道:“时光匆匆,眼下,我等酒足饭饱,手头上还有些要事亟待处理,实在不便久留,就不打扰几位继续用膳了。”

说罢,他转过身,对着青鸟几人拱手行礼,动作优雅而沉稳,眼中带着一丝遗憾与不舍。声音沙哑和粗犷的男子也纷纷效仿,拱手作别。青鸟几人见状,连忙起身回礼,言辞间尽是惜别之意,目送着三人的身影下楼远去。

青鸟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,待他们身影消失在楼梯口。不经意间目光扫向那纱幔低垂之处。只见那女子身姿若隐若现,似正朝着他们这边打量。青鸟下意识地便想点头示意,可念头一转,瞬间想起方才那尴尬的认错人事件,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,伸到一半的脖颈猛地缩了回来,忙不迭转过头,规规矩矩地坐回原位,耳根处还微微泛起一抹红晕。

“秦师姐,一会儿你们先回医馆吧,我有点事得去办。” 青鸟稳了稳心神,轻声开口说道。

秦仙衣闻言,黛眉轻蹙,眼中满是疑惑,关切问道:“青鸟师弟,什么要事这般着急?需不需要师姐帮忙?” 她心里实在犯嘀咕,青鸟在这长安人生地不熟,就怕他再莽撞行事,又弄出些让人哭笑不得的误会。

青鸟微微欠身,语气诚恳:“我离开原州的时候,我父亲的故交兄长杨都督特意嘱托,让我到了长安,务必去探望他的女儿女婿。我瞧着今日时间还早,想着趁早过去,省得往后忙起来,把这事儿给耽搁了。”

秦仙衣听后,轻轻点了点头,应道:“理应如此。那地址在哪儿?师姐给你指个路,也能省些时间。”

青鸟听闻,赶忙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杨都督的信件,双手递到秦仙衣面前。

这时,一直静静聆听的凤鸣在一旁忍不住开口:“师兄,我和你一道去。在原州时,杨都督对咱们照顾有加,如今你去看望他的女儿女婿,我怎能袖手旁观?说什么也得一同前去,略表心意。”

青鸟低头沉思片刻,凤鸣所言确实在理,他们在原州和杨伯伯一同历经生死,这份情谊深厚,杨都督的嘱托,自然该一同担当。想到这儿,青鸟抬起头,看着凤鸣,用力地点了点头,同意了她的请求。

“这地方离怀远坊不远,你们这会儿去,傍晚就能赶回医馆。” 秦仙衣仔细端详着信件上的地址,抬眼看向青鸟和凤鸣,随后详细地为他们指明了路线,从街道走向到路口标识,一一叮嘱清楚。

四人稍作休息后,唤来伙计准备结账。谁知伙计满脸笑意,连连摆手道:“今日掌柜的特意吩咐,给几位贵客免单,不收钱。” 青鸟一听,心里过意不去,想着当面感谢三十娘,可伙计告知,掌柜外出谈生意了,得到傍晚才回。青鸟无奈,只能拜托伙计转达谢意,承诺日后必定登门拜访。

之后,四人踏出酒楼。青鸟本想把之前购置的东西交给秦仙衣二人,可东西实在太多,两人根本拿不了。无奈之下,只得雇了一位脚夫,帮忙将物品带回医馆。青鸟和凤鸣与秦仙衣二人挥手作别,依照秦仙衣所指方向,一路寻觅。二人穿街过巷,终于来到一条幽深的巷子里。

青鸟掏出杨都督的信件,定睛查看,上面写着女婿姓李。看到后面的名字时,他不禁愣在原地,心中暗忖:不会这么巧吧?

凤鸣一直留意着青鸟的神色,见他这般模样,忙问道:“师兄,怎么了?莫不是地址有误,找错地方了?”

青鸟连忙回过神,摇了摇头解释道:“刚才在随意楼那吟诗的男子也叫义山,我瞧见杨伯伯信件上女婿的名字也是义山,一时间有些恍惚。”

凤鸣听罢,轻轻一笑,说道:“同名之人多了去了,更何况长安城人口众多,重名重姓的自然不少。”

青鸟一想,觉得凤鸣说得有理,便不再纠结,开始仔细打量周边宅邸的匾额,寻觅目标。可这巷子里竟有五处李姓宅邸,到底哪一家才是杨伯伯女婿的府邸呢?两人正犹豫间,只见巷口慢悠悠走来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。

青鸟和凤鸣对视一眼,眼中满是欣喜与期待,两人赶忙快步上前,在距离男子几步之遥处停下,微微欠身,姿态谦逊有礼。青鸟率先开口,声音温和而带着几分恳切:“这位大伯,实在不好意思,打扰您了。我们二人初来乍到,对这一片儿不太熟悉,想向您打听个事儿。” 说罢,他抬手指向一旁的几处宅邸,“我们在找一位李义山郎君的住处,听闻他就住在这巷子里,不知您是否知晓具体是哪一家?”

男子停下脚步,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,见他们神色真诚,着装虽不奢华却也整洁得体,便和声说道:“李义山呐,我知晓。你们眼前这家,就是他的府邸。”

青鸟和凤鸣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惊喜,连忙再次欠身致谢。青鸟满脸感激地说道:“多谢大伯!要不是您帮忙,我们还真不知要在这巷子里找多久。太感谢您了!”

男子笑着摆了摆手,说了句 “举手之劳”,便继续慢悠悠地朝巷子深处走去。

青鸟和凤鸣目送男子离开,这才转身,望向眼前那扇紧闭的大门,深吸一口气,准备前去拜访。

青鸟整了整衣衫,抬步上前,伸出手,动作轻柔却不失力度地叩响了门环。“咚咚咚”,敲门声在安静的巷子里回荡,每一声都仿佛敲在他和凤鸣的心尖上,带着几分期待,又夹杂着些许紧张。

没过一会儿,门内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,由远及近。紧接着,伴随着 “吱呀” 一声,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一条窄窄的门缝。一个二十来岁的婢女从门后探出头来,她身着朴素却干净的衣裳,发髻简单地挽起,几缕碎发垂在脸颊两侧,更衬得一双眼睛灵动有神。婢女目光在青鸟和凤鸣身上打量一圈,眼中带着一丝疑惑,轻声询问道:“两位,不知有何事叩响我家大门?”

青鸟神色温和,嘴角轻扬,绽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。他微微侧身,轻声开口,语调舒缓且彬彬有礼:“娘子,冒昧打扰,还望海涵。不知此处可是李义山李郎君的府邸?”

婢女听闻来人准确道出主人名讳,原本微微蹙起的眉头悄然舒展,眼中的猜疑之色也褪去了几分,紧绷的神情缓和不少。她微微欠身,姿态恭敬,和声细语地说道:“此处正是李府。看二位的模样,不像是贸然登门的闲人,想必是有要事相商,不知两位所为何事?”

青鸟微微欠身,脸上挂着礼貌且温和的笑容,语气恭敬又诚恳地说道:“娘子,我们一行从原州远道而来。承蒙杨宝藏杨都督诸多关照。此番前来长安,杨都督特意嘱托,让我们务必要探望他的女儿和女婿。烦请娘子通传一声,就说令尊派来的晚辈求见。” 说话间,青鸟的眼神始终专注地看着婢女,眼神中满是期待与尊重,生怕因为自己言语不周,耽误了这趟拜访。

婢女听闻二人来自原州,且清楚道出杨都督的名讳,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恍然,可转瞬之间,浓浓的疑惑再次浮上眼眸。她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,面露难色,犹豫片刻后,鼓起勇气说道:“恕奴家冒昧,这长安城人来人往,各种说辞层出不穷。您二位凭空而来,只言片语,奴家实在难以确信。若是贸然通报,误了主家的事,可如何是好?”

青鸟见状,心中明白婢女的顾虑,忙和声安抚:“娘子谨慎,也是职责所在,我们自然理解。” 说罢,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杨都督的信件。信件的边角处还有些磨损,看得出历经了一番路途颠簸。

他双手捧着信件,递向婢女,解释道:“娘子请看,这是杨都督临行前交给我的信件,还望娘子核验一番,也好让娘子放心通报。” 他的眼神诚挚而恳切,静静等待着婢女的回应。

婢女目光落在青鸟递来的信件上,眼中闪过一丝犹疑。她缓缓伸出双手,接过信件,动作极为谨慎,仿佛捧着的是易碎的琉璃。她先是仔细端详着信封的外观,瞧见上面端正书写着自家主人的名讳,那熟悉的字迹,让她心中不禁一动。紧接着,她的目光移向信笺的封印处,见封印完好无损,未曾有丝毫被拆开的痕迹,心中的疑虑顿时消去了大半。

婢女微微抬起头,看向青鸟和凤鸣,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浅笑,说道:“二位贵客,方才多有得罪,还望莫怪。” 说罢,她侧身拉开大门,做了一个请的手势,语气也变得热情起来:“二位里面请。”

青鸟和凤鸣相视一眼,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,举步踏入府中。两人跟随婢女来到了中堂,婢女伸手示意两人入座,轻声说道:“二位贵客稍候,奴家这就去通报主人。” 说罢,转身匆匆离去。

婢女离开后,中堂内一时安静下来。青鸟和凤鸣打量着四周,只见堂内布置典雅,桌椅摆放整齐,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,彰显出主人的高雅品味。

没过多久,另一个婢女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中堂,手中捧着一个漆盘,上面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。

婢女走到两人面前,微微欠身,将茶水一一摆放在桌上,轻声说道:“二位贵客,请用茶。”

青鸟和凤鸣连忙道谢,端起茶杯,轻抿一口,茶水的温热瞬间驱散了些许路途的疲惫,两人静静等待着主人的到来。

青鸟和凤鸣在中堂静静等候,堂内静谧,唯有窗外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。就在此时,大门方向传来一阵清晰的敲门声,“咚咚咚”,打破了这份宁静。方才上茶的婢女闻声,立刻从后堂轻盈地转出,迈着细碎的步子,迅速走向大门。

片刻之后,只见一个男子迈着沉稳的步伐,稳步走进中堂。他身姿挺拔,一袭素色长袍随着步伐轻轻摆动,自带一股儒雅之气。婢女则低垂着眼帘,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。

青鸟和凤鸣抬眼望去,目光触及那男子面容的瞬间,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,眼中满是诧异之色。两人对视一眼,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,没错,眼前这位男子,可不正是他们在随意楼中结识,才情出众的义山嘛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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